广场的一端是鸽子。
我小时候就有,转眼二十年,不知道还是不是同一群。只是你经过这里,永远可以看见一片扑棱棱的白色。鸽子偶尔飞,大部分时间在走。寻找食物,啄我的手,又轻又软,却又敏捷地啄走玉米粒和小小的豆粒。
它们不怕我,只要一蹲下,手里拿着看得见的食物,好多鸽子就会飞奔而来。像是多年训练的条件反射。下午四点,阳光洒下来,它们就在这片碎金里行走,奔跑,扑棱翅膀。偶尔飞起,翅膀在金色里都变得通透,赢得许多惊呼。
好像我们唯一的期待就是这样,看它飞起来。但最好不要飞太远,绕一圈,会回到你的脚边。
我小时候的疑惑,它们为什么没有飞走,为什么要以广场为家。后来听说,是因为被剪了一小段里面的翅膀,永远失去飞走的可能。
我难以想象 “折断翅膀” 这样的表述。是不是接近于一次清脆的骨折。后来我知道,更准确的表述是 “失去自由”,再准确一点,是 “剥夺”。
剥夺飞翔,剥夺天空,剥夺一种生命可以看到的可能。
卖鸽食的是一位保安大叔,鸽食 5 块钱一小袋,小小的盒子上面印着 hello kitty。我买了一袋,成为秘而不宣的同谋。我蹲下,看所有的白鸽簇拥而来。柔软,又毫无戒备。像所有人一样,期待它们飞起,用被剪过的翅膀。
我初识我的毫不在乎,又心知肚明,假装无能为力的残忍。
喂完鸽子,我们离开。而鸽子一直没有飞出广场。
二十年。也许是同一批,也许已经换过很多批。
走到广场的另一端,是一个核酸点。在阴影里。挂着红色的牌子,上面写,已关闭,不再开放。它的后面有许多的棚子,你甚至想象过,这里曾经排过多长的队伍。
这些都已经消失。
就如同二十年前,剪去鸽子的翅膀。
或许我们都不曾走出广场。